很喜歡相聲,覺得它不只是一堆笑話的集合;而是中國文字最高明的表現方式,因為它結合了文字與藝術。而且厲害的是,只靠表演者的一張嘴,但卻不是耍嘴皮子的胡言瞎扯。之前很幸運的,認識一位對相聲極有研究的朋友,他告訴我,相聲表演者有兩個角色:一個叫做「逗」,就是負責噼哩叭啦把觀眾逗得哈哈大笑的角色;另一個叫做「捧」,就是丟問題,再適時插入幾句應和,或是哼嘿喔哈的虛字。

以前很喜歡魏龍豪與吳兆南兩位大師,常常聽完他們的表演,都會讓人大呼過癮、拍案叫絕。
但隨著兩位大師年歲增長,相聲似乎在台灣漸漸地被遺忘......

所幸在1985年,表演工作坊推出了【那一夜,我們說相聲】,找來李立群與李國修,讓原本幾乎要沒落的相聲,在台灣又重新活起來了。
兩位表演者身兼西餐廳的主持人和相聲大師,兩種身分兩人都詮釋得極好。從一開始的開場白,到後來的每一個段子,聽得出來都經過精心設計,好笑卻不流於粗俗。再加上李立群豐富的聲音表情,他大概是唯一既能捧又能逗的表演者。在逗的時候說學逗唱樣樣來,捧的時候也能適時插入一兩句令人噴飯的話語。再配上李國修,兩人一搭一唱,默契十足。

【那一夜】讓這齣以相聲為主的舞台劇在台灣造成轟動,甚至成為經典。其實不難想像,因為劇本與表演者的組合,我不敢說是空前未見,但也許是之後難有了。之後表坊推出了任何一齣以相聲為主的舞台劇,都比不上【那一夜】要來得精采。

1989年,表坊又再度推出了【這一夜,誰來說相聲】。一樣的西餐廳,只不過主持人從李國修換成了陳立華。開場白依然承襲【那一夜】的基調,只不過有點草率,沒創意也沒新意,而且開始有點「鬧」了。
而且陳立華比起之前和李立群一搭一唱的李國修,他就像回音一樣,只會重複李立群的最後一兩個字,顯得有點多餘。
更糟糕的是,發現表坊在這齣劇,開始玩起無聊的「諧音遊戲」了。像是李立群與陳立華,一個叫「嚴歸」,一個叫「鄭傳」(言歸正傳);缺席的相聲大師叫「常年樂」,來的徒弟叫「白壇」(白談?)。
帶來快樂因子的老先生沒來,來了一個「白談」?這不知道是不是對相聲的一種諷刺。也許哪天還會出現一個「胡言」,一個「亂聊」,一個「鬼扯」……

儘管開場白有點差強人意,這齣劇其實並沒有這麼糟糕,因為飾演「白壇」的,是金士傑。
金士傑不愧是硬底子演員,聲音表情也非常豐富,跟李立群搭檔也很精采。還有他高八度的,尾音還有點破掉的「啊」和「什麼」,大概也成了他的個人特色了。

所以相對而言,陳立華的角色就顯得有點多餘。僅僅是在開場或中間過場時出來串一下而已,純粹是串場,因為說的話既無聊也沒什麼意義。雖然我滿喜歡這位表演者,但實在覺得這個角色在這齣劇裡沒什麼必要性。

不過話說回來,【這一夜】段子的設計,有幾段還滿好玩的。【那一夜】談的內容還算保守;到了【這一夜】,由於對大陸政策的開放,有更多主題可以談,所以內容也廣泛豐富許多。
我最喜歡裡頭的《大同之家》那個段子,不同於傳統相聲的一個逗一個捧;這個段子是兩人一搭一唱,兩人都在逗,也同是都互相捧。而且不同於一般結束時的「下台一鞠躬」;這一段是「下不了台」,很好玩的設計。

1993年,表坊把當年的【那一夜,我們說相聲】重新搬上舞台演出。當年的李國修,早已離開表坊另組「屏風劇團」。所以找來了馮翊剛。不過他不是代替李國修,而是演出當年李立群的角色;而李立群才是演出當年李國修的角色。

新版的【那一夜】,一樣的西餐廳,一樣的主持人,一樣的被兩位原本請的相聲大師放鴿子……第三次再看到類似的模式,老實說,已經沒有任何新鮮感了。而且更糟的是,開場只能用「胡鬧」兩字來形容。玩無聊的諧音遊戲,開政治人物玩笑。表坊似乎打算把之後在電視台播出的時事諷刺劇【我們一家都是人】先搬到舞台上,我滿喜歡【我們一家都是人】,因為表演者設定的角色就是新聞台工作人員;但是把這些東西套在西餐廳主持人身上,就有點不搭軋了。【那一夜】的開場,老實說,我一點都笑不出來。

因為是舊戲新演,所以後面的幾個段子,都跟舊版的【那一夜】差不多。新版的兩位表演者,李立群換了角色演出還是一樣精采;但馮翊剛演出當年的李立群,說學逗唱就顯略遜一籌了。

之後馮翊剛等人另組了「相聲瓦舍」,也推出了一些相聲劇,但真的只能用「胡言」、「亂聊」跟「鬼扯」三個詞來形容。把傳統相聲的表演方式破壞殆盡,還要意圖從老段子硬找出東西來玩。如此「變革」之後,讓相聲淪為一種脫口秀。一個原本藝術性極高的傳統文化,變得如此低俗不堪,實在可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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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rossigno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